烙在心灵深处的“军用茯茶”
安化黑茶传媒平台 / 2020-05-30
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，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有吹拂到高原，物质匮乏，生活艰难。抱着能吃饱肚子，还能喝上一碗热茶的理想，我应征入伍来到了江河之源的果洛草原，当了一名骑兵。从此，便与茯茶结下了不解之缘。部队驻地草原牧区，高寒缺氧，基本长冬无夏，副食供应基本都是脱水罐头食品，鲜有新鲜蔬菜，军马青草饲料也是严重短缺，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是从千里之外的内地运来的干饲草。为了给官兵和他们的无言战友军马补充营养，军委总部给驻草地骑兵部队发放两样特别的伙食——茯茶和多种维生素胶丸。其中，茯茶每人每月定量一斤，而军马是每月定量三斤，远超官兵的定量，可见，军马在部队装备中的份量。上级之所以给草地骑兵部队特供茯茶，应该是有科学依据的。因为茯茶营养成分丰富，富含有维生素、矿物质、蛋白质、氨基酸、茶多糖等物质，而罐装食品和军马干饲草中是缺乏这些营养物质的。茯茶由驻地县城的民族贸易公司负责专供，连队只需每月持上级后勤军需部门发给的军供小票领取即可。茯茶均为湖南益阳茶厂出品，内在品质上与供应地方群众的茯茶没什么不同，但包装形制和重量上是有区别的，供应当地群众的同一厂家茯茶为二斤一片，军供的是四斤一片，我们叫它“大砖”，包装牛皮纸正面商标下面有红色的“骑兵部队专供”字样，特别醒目。正是因为有了“骑兵部队专供”字样，一片普通的茯茶便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。驻地喜欢饮茶的朋友们便会千方百计地和部队官兵套近乎，以能搞到一片标有“骑兵部队专供”字样的大砖茯茶而引以为豪。茯茶除供给各族人民饮用以外，还可用于牲畜补饲。仅1966到1967年，国营商业供应牧业区牲畜补饲，和农业区役畜补饲茶达51万市斤（《青海商业志》P366页）。
据青海民贸公司工作人员回忆，牲畜补饲茯茶绝大部分供应给了青海省军区的骑兵部队，由当地的民贸公司负责向驻地的军用骡马按月供应。当年往家乡邮寄茯茶的往事，至今回想起来特别有趣。邻近春节，我找到任连队给养员的同年兵老乡“走后门”，从库房拿到了两片大砖茯茶。他很严肃地再三告诫我：“这是军用品，千万不能送给地方人，连队知道了咱俩就完蛋啦！”其实，我是为了孝敬长年挥汗如雨在黄土地里劳作的父亲，准备寄往千里之外的家里的。但到了邮局，那个柜台里长得如花似玉的藏族卓玛（藏语意为“仙女”），打开包裹，眉眼一瞪：“这是军用品，有规定不得邮寄。”走出邮局，我有些失望。踌躇间，一位身穿宽大藏袍的中年人主动跟我套近乎。他一边从怀里取东西，一边用夹杂着藏语的汉话跟我商量：“解放军叔叔，啊呀不对，解放军同志，我的用小砖换你的大砖，你的同意？”我有些喜出望外，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下来。当我再次返身到邮局，把四小片而不是两大片茯茶递给那个卓玛姑娘时，她没再做例行检查很利索地收寄了。临别，她看我有些疑惑不解，便微笑着很神秘地小声告诉我：“那个跟你换茯茶的是我阿爸。”多年来，我一直把这个工作中有心计且善于变通的卓玛姑娘记在心中，以至于每当我端起茶杯的时候，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她那甜美的微笑。当然，还有她的阿爸对军品茯茶的喜爱，成就了我孝敬父亲的心愿。除了军营中人与茯茶产生的一些趣事，当年饲养军马吃茶的一些琐碎记忆也是蛮有趣的。俗话说“马无夜草不肥”，我们把它改为“马无茶叶不肥”。战士们每晚8时开始轮流喂饲本班军马，喂马的顺序是：先喂草，再喂料（以玉米为主），最后喂茶。喂茶时要把马槽打扫干净，将茯茶按定量研碎，加入适量的盐巴，洒上少许清水饧一会茶，然后均匀地洒入槽中。因为是发酵的熟茶，经过短暂饧茶，那种酵香味是马儿们的最爱。它们争先恐后、你争我夺，顿时槽中响起一片咀嚼声，空气中散发出阵阵的醇香味。吃完茶，或许是大脑受了茶叶中某种元素的刺激，兴奋的马儿们昂首嘶呜，摇头摆尾地互相打闹一番才归于平静。每次看着心爱的无言战友吃茶的场景，其实也是一种享受。而分享之中脑海里便多了另一种逻辑推演：军马大部分时间吃干饲草，草中营养成分低，而茯茶营养成分丰富，含有维生素、矿物质、蛋白质、氨基酸、茶多糖等物质，补充营养，提高体力，实践证明行之有效。据我多年的喂马经验，发现茯茶还能使马儿们产生异常的兴奋感。我的那匹枣红马在训练场总是提不起精神，能不能开小灶多吃些茯茶提振精神呢？有了这样的灵感，我再次找到给养员“开后门”，他答应茯茶可以随时拿。适逢连队进行乘马射击、劈刺、超越障碍等三大骑术训练。于是，每天早晨我提前半小时到马厩，给我的枣红马加喂些茯茶。慢慢地，它的精神状态果然发生了变化。一进入骑乘训练环节，我稍加操纵，它便健步如飞，冲向“敌阵”，将其它马匹远远抛在了后面。这样的变化引起了全连上下的关注。战友们纷纷向我取经，我又不便传授这一秘决。眼看年底上级对连队进行军事考核，我们班平时训练成绩平平，急得班长长吁短叹，直上火。思虑再三，我主动找到班长，建议军马晚间喂饲茶叶改为早晨加量喂饲。于是，我们全班暂时喝白开水，把省下的茯茶给马吃。半个月后，在接受上级军事训练考核中，我们班的骑术成绩排名全连第二，班长自然是高兴得成天笑容满面，我和机枪射手还被评为“骑术能手”，年底老兵复员后，我即因此晋升为副班长。其实，我只过了大约三个月的班副瘾，即告别连队和我那匹立下过功劳的枣红马，离开草原进入城市里的军队院校升造，毕业之后分配到军级单位工作。之后的之后，我的老连队连同全军整个骑兵部队被撤销了建制，我再也没有了造访老连队的机会，那段军马与茯茶的故事便尘封至今。回忆是美好的，也是有遗憾的。那个年代没有收藏意识，如今，保存年代比较久远的茯茶，在民间有着极高的收藏价值，特别是带有“骑兵部队专供”字样的茯茶，因为骑兵兵种的撤销，已经成为绝品。没有留下半点实物，收藏已绝无可能，那怕是当年用相机拍摄几张图片，也是一种很好的历史纪录。（殷生华，甘肃会宁人，青海省军区政治部宣传处原处长）
